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是一個無力的標簽

“很多人都將馬爾克斯稱為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作家，”范曄說，“但是馬爾克斯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是一個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作家。”

馬爾克斯認為自己就是一個現(xiàn)實主義作家。他作品中的想象，好像是奇思異想，其實都來源于現(xiàn)實。如他所說，“現(xiàn)實才是最偉大的作家。”范曄在書中也寫了更多細節(jié)來談論這個問題。1982年，加西亞?馬爾克斯獲得諾貝爾獎，在演講時，他談到了自己眼中的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與現(xiàn)實主義。比如說河流，歐洲人想到的都是萊茵河、多瑙河，而哥倫比亞的河流都是亞馬遜河，它們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河流。歐洲的河流都是靜靜流淌著的，詩意的，亞馬遜河是全世界水量最大的河流，非常洶涌，甚至河比較寬的地方和大海沒有兩樣。如加西亞?馬爾克斯所說，“我們同樣看到現(xiàn)實，但是你的現(xiàn)實和我的現(xiàn)實是不一樣的。你們說暴風雨，可能是天氣預報里說的暴雨。你們的暴雨和我的暴雨也不是一個概念，我們的暴雨要下幾天幾夜。”

同時，包慧怡也認為，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是了解馬爾克斯的一個比較無力的標簽。雖然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這個說法好像很有意思，但她覺得這是因為人們對現(xiàn)實的理解十分有限，以至于無法深入。人們只理解一種慣性的現(xiàn)實，把所有和它不一樣的都稱作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。

她也說了一個關于馬爾克斯的故事：“據(jù)說馬爾克斯當年在打聽某所房子的時候，他特意要求別人千萬不要公布他的身份，但是他剛開口，房東就認出來他了，‘您是加西亞?馬爾克斯吧’。但是，最后房東沒有因為他是名家抬價，還給了他折扣。好多人去問加西亞?馬爾克斯，求證這件事的真假，加西亞?馬爾克斯當時笑了一下說，這是一個好故事，所以必須是真的。”包慧怡覺得這個故事特別有趣，馬爾克斯一直否認魔幻現(xiàn)實主義的標簽，他認為其實自己寫的自始至終就是現(xiàn)實。

詩意的遲緩

范曄談到書名和主題的意義，“這本書很偶然地被編成集，我也很偶然地給了它這樣一個名字。實際上這個‘遲緩’，是和南方有關的。今天主題中的‘南方’，至少有三個。”

第一個“南方”就是地理意義上的南方，書里說的人和事，詩人和詩歌，確實發(fā)生在西班牙的南方，安達盧西亞。

另外一個“南方”就是接受史的南方。國際關系上有一個南北問題：北半球代表的是一些發(fā)達國家，南半球代表的是所謂的發(fā)展中國家。借用這樣一個術語，西語文學就是屬于南方，是比較弱勢的。在國內(nèi)整個外國文學中，人們總是先想到法語文學、英語文學，甚至是日語文學，或者是俄羅斯文學，而西語文學大家相對了解比較少，處于一種欠發(fā)達或者是發(fā)展中的狀況。

最后一個“南方”，跟地理無關，跟國際關系也無關，是一種象征性的南方，與“遲緩”有關。對范曄來說，南方就象征著“遲緩”。這里的“遲緩”并不是與“快了”相對，直白的 “慢了”的意思。在西班牙的南方，會覺得整個生活節(jié)奏都很慢。大家比較悠閑，時間的流速會慢。這種緩慢嚴格來說，屬于文化精神。

范曄也稱，自己在暗地里鼓吹一種似乎不合時宜的方式和態(tài)度。“我們這個時代快的東西太多了，我想用南方文學來暗示一種非效率的、非功利的遲緩態(tài)度。這是我在書中所帶的一點私貨，或者說暗藏的居心。”

“指月錄”

范曄談到，這部《詩人的遲緩》是一本增訂本，由上海三聯(lián)出版，有新增的章節(jié)，也做了更漂亮的裝幀。談起對自己寫作這本書的感謝，范曄說：“前幾天在豆瓣上看到一個讀者的留言，夸我‘搔到癢處’，且有個‘克制’的特點。這一點讓我挺得意的，因為寫得‘克制’是我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。”

他解釋道，所謂克制，就是西語中許多珍貴、美好的東西，他沒有足夠的力量去表達，所以才需要“克制”。這也是一個邀請，一個對讀者的邀請。拉美文學中有許多很寶貴的東西，但是需要讀者自己去發(fā)掘。

同時，范曄也把這本書比作是《禪宗公案》里的“指月錄”，“我這本書就是那指著月亮的手指。可能這根手指并不好看，可是沒關系，能讓人看到月亮就可以了。月亮就是西語文學中豐富的景觀，希望大家能借著我這根卑微的手指，看到遠處的星辰大海。”